巴塞罗那迷路

【仙流】Blind Date（5-6）

5.

 

仙道回过头，一个篮球形状的琉璃钥匙圈滚落到他的脚边，碎裂开来。那是他送流川的生日礼物，上面还挂着他公寓的钥匙。

那会儿他笑着说，怕你这个“讨债鬼”下次找不到我。虽然后来流川也很少直接找上门来，但还是收下了那串备用钥匙。

仙道俯下身，将一地破碎拾起，任由掌心被划出一道隐隐的猩红。然后，他想不出继续留下的任何理由了。

在很多人眼中，他从十六岁起就已经是个谦和懂事的人。但他没有骗过自己，十八岁的他，在某些情况下，还只是一个桀骜不驯的少年，一个不愿放低姿态去修补破裂的少年。他能对许多得失都付之一笑，但不包括所有。

所以那天，他转身离去。

 

 

那个阴云密布的傍晚，成为流川后五年人生中一场走不出去的梦魇。

梦里的仙道第一百零一次问，他是否只是他的一个篮球坐标，然后谢谢他的诚实。每一次，他都来不及告诉他，其实自己配不上“诚实”二字，梦就仓皇而终。

 

流川枫的字典里写满了无悔，不存在解释，但唯独恨自己那一天的词不达意。

被质问有没有“当朋友”的时候，懵懵懂懂的他被迫开始思考这个问题，只是问题的答案超出了他当时所能负荷的重量，时间没有等他。甚至等到钥匙圈不小心掉下去之时，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回答前一个问题。

于是，他失去了拦下那个人的最后机会。

回家时接到在美国定居的外公的病危通知，他清楚记得，当天晚上突然下起磅礴大雨。

他跑了出去，坐在仙道公寓的门口等他，想告诉他，我才没有生你的气，反正我也要提前去美国了。

想告诉他，送出去的东西，怎么可以自说自话收回去。

想告诉他，外公是小时候最疼他的人，他害怕看到曾经那么坚强的人，也会脆弱。

想告诉他……

口袋里的机票被他捏出深深浅浅的折痕，他听了一整夜的雨，但仙道始终没有回来。

 

几天后，流川举家飞往美国。

后来，他再没打通仙道公寓的电话。他不知道，仙道那时也已离开了日本。他也不知道，离开前仙道在空无一人的流川宅前站了很久。

相田彦一曾经正好目睹了他们的不欢而散。于是，那场割袍断义在神奈川众所周知，仙流绝交了，大家都这么说。

所以，再没有人在仙道或流川面前提起另一个人的近况。

他们就这样，从对方的世界里销声匿迹，消失得措手不及。

6．

 

流川的思绪被他的手机铃声打断。

周围七八双眼睛牢牢盯着他，兴奋得似要迎接相亲事件中还未露脸的“女主角”登场。

流川本就不喜欢人，此刻尤甚。他翻了个白眼，走出店门接电话。

 

“喂。”

“流川，我是流川。”

此时流川一脸黑线，这个梗电话那头的人从小玩到大，还没玩腻，每次通话都像特工人员在对接暗号。

“有事？”

“我是来提醒你，两点半了。”

“我已经到了。”不仅到了，还补了一觉。

“什么？！那你见到了？”

“……嗯。”

“什么情况，速速向本女王汇报！”

“……”

“喂喂？你在听吗？是不是睡着了？”

“没。”

“难道这次的人……很特别？哎呀，突然不想加班了，我现在就赶过来——”

“不用了……不是你喜欢的类型。已经……打发走了。”

“……早说！我想也是，会定那种择偶要求的人，想必也跟我合不来。”

“什么择偶要求？”

“我之前邮件转你了啊，你小子是不是又睡着了没看？”

“……没事的话，我先挂了！”

“喂喂……”

 

随着嘟嘟的忙音，电话那头的年轻女性坐在办公桌前若有所思。浓密的睫毛将剪影打在白皙的脸庞，她随手挽起利落的黑色短直发。

不对劲，这个弟弟和平常不太一样。感觉像被什么附身了？

流川椿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。

有人敲了敲办公室的门：“流川部长，会议室已经安排好了。”

“知道了，通知所有人十分钟后开会。”一秒钟切回到冰山女王脸。

 

 

洗手间里。

仙道掬了一把凉水扬到脸上，想要更清醒些。镜子里的人，眉宇间写满了疑惑。

他不确定，流川刚才的点头，是说他刚好看见了相亲对象暴跳如雷地离开，所以猜到仙道是来赴约的，还是——他就是那位等了一个小时的相亲对象？按常识判断，显然不可能是后者，除非精明的仙道夫人错把兴奋剂当成了保健品。

 

其实除了恋爱问题，仙道夫人几乎不干涉儿子的任何决定。

仙道在这一点上也很纳闷，她对自己终身大事的上心程度，不太像一个工作狂本尊。

可能从进入大学开始，她就旁敲侧击地将“天涯何处无芳草”“柳暗花明又一村”这些古老而遥远的汉语诗词挂在嘴边，好似自家儿子受到过什么重大感情创伤，遁入空门了。

他不过是热爱自由罢了，至少仙道是这么认为的。

或者，在他内心深处，有一个声音告诉他，他连一厢情愿的友谊都处理不好，所以从理智上来讲，还不适合进入任何一段亲密关系。

 

五年后的仙道，依然对那个人的惜字如金毫无办法，他也不愿回忆对方为数不多的语言里的杀伤力。

冷静下来的他，开始思考。

为什么流川看到我以后，以为是在做梦？

因为我就在他梦里啊。五年前的人，居然在他的梦里。

恐怕他其实也很在意那件事，如同我无法释怀一样。

 

-TBC-